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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富|三位大学者与湖南私立文艺中学

2023-05-05 天富资讯

天富快讯:

原标题:张舜徽、张忠培、钟叔河,三位大学者与一所名中学

在去湖南档案馆的路上,怀着雀跃而期待意外之喜的心态——我这样一位初浅的学生,在湖南私立文艺中学的档案里,也可能发现一点什么有趣的东西吧。湖南私立文艺中学,就是教育家曹典球(1877-1960)所办的学校。我对于这所中学,原先并不了解。后来着意研究现代版本目录学家叶启勋,才与这所学校发生缘分。叶启勋是叶德辉的侄子,一生落拓,好在有曹典球护持,而长期执教文艺中学,渡过艰难岁月,最终护持数万册古籍上缴国家。曹典球的仁德,于此可见一斑。

曹典球

曹典球卒于1960年,民国时期曾任湖南省教育厅长、湖南大学校长,一生最辉煌的事业却在创办文艺中学。这所中学1923年创办,1951年上交国家,近三十年间培养了数以千计的人材。我曾在钟叔河先生念楼,听他谈起文艺中学的往事,谈起国文教师叶启勋苍白的脸色和乱糟糟的头发。钟先生说自己从前名叫钟雄,倘若我去档案馆查资料,当以这个名字为线索。

档案馆的材料虽然冰冷,却凝固了许多抹不去的历史痕迹。翻检文艺中学的档案,我不仅找到了钟雄的成绩单,也一并发现了著名学者张舜徽(1911-1992)和考古学家张忠培(1934-2017)的材料。这些材料也许有补于人物研究和教育研究,姑且做一些抄录吧。天富娱乐平台

钟叔河、张忠培的成绩单

钟叔河先生1947年考入文艺中学读高中,因其父钟佩箴曾与曹典球同事,故曹典球对他关切有加。那时钟叔河爱国心切,常参加游行活动,故1948年端午节,曹典球有诗赠他:“救国深心托九歌,欲征将士荷吴戈。楚虽三户亡秦必,何事怀沙赴汨罗。”大有箴劝之意。那年寒假,钟叔河去校长室辞行,曹典球又写了一联《自遣一首赠钟生》赠他,联云:“无聊只自钻牛角,知味何曾食马肝。”可见曹典球的用心。

钟叔河

钟先生常说自己志不在学文,倒是课外书读的多。1949年,他便从文艺中学辍学,成为《新湖南报》(即今《湖南日报》)的一名记者。一般人恐怕以为钟先生读书时成绩不佳,急匆匆去参加革命了。实际上钟先生中学时成绩很不错。翻阅《湖南私立文艺中学高卅八、卅九班学籍册》,可见钟先生1947年秋季至1948年秋季三个学期的成绩单。三个学期的国文成绩分别为78、80、81,而历史则是97、97、100,生物是92、92(第三学期未考),数学是68、71、92,地理是85、90、98,三年的平均分分别是84.1、84.4、84.2。钟先生的成绩委实不坏,三年间获得过丙等奖励一次、乙等奖励一次。钟叔河曾自诩功课“年年都是前三名”(钟叔河《我与曹家》),并非虚语。钟先生后来常说自己年轻从未想过以文字为职业,而愿意进大学学地理或考古,这或许也与他从前历史、地理这些科目的成绩好有关吧。天富娱乐平台

档案里不仅记载了钟先生的成绩单,学号“3860”,还记载他家那时的住址,是“长沙岳麓山朗公庙七号”。这些年钟先生在写自传,他的记忆力惊人,年轻时见过的人、经历的事,他常能精确描绘。当我把他的成绩单复制件交给他时,钟先生显得十分高兴,毕竟七十多年前的考试成绩是不那么容易记得清楚的。

于今“考据学”复兴,肯于钻进故纸堆翻检档案,似乎总有意外之喜。我的湖南省档案馆之旅,自然也别有所见。张忠培先生的入学信息和成绩单也就在无意间映入眼帘。好几年前,我就听故宫博物院的赵中男先生谈起过张忠培,知晓张先生在特殊时期予故宫以特别的保护,自此钦佩在心。这回见了档案,止不住欣喜。

张忠培

据《湖南私立文艺中学卅七第二学期初中第五十三班新生一览表》记载,张忠培先生的学号是5324。年龄:十三岁;籍贯:长沙;入学年月:卅七年二月;入学资格:私立豫章小学毕业。这是张忠培初中一年级在文艺中学的登记信息。而他这一年第一学期的成绩是:公民60、国文70、数学81、生物80、历史65、地理60、英文66、图画63、音乐60、童军60,平均成绩66.5,操行甲等,体育成绩62。第二学期成绩为公民40、国文67、数学73、生物86、历史70、地理58、英文76、图画60、音乐75、童军69,平均成绩67.4,操行乙等,体育成绩67。从登记的年龄来看,1948年张忠培是13岁,而张先生自称是1934年出生,按理这年应当是15岁,何者为是?且再看看《私立豫章小学高小部第28班学生一览表》(民国三十五年六月二十八日填报),这张表格显示张忠培信息为,“十一岁”,入学年月:三十五年二月;编制:多级复式;年期:五年一期;学历:本市丽泽小学四年二期修业;备考:证件逃难遗失。豫章小学位于长沙市城西区第一保铜铺街一号,1946年春刚复校,是一所主要招收江西籍学生为主的小学。张先生若是1934年出生,本年年龄应当填写为“十三岁”,否则,学籍上的年龄当是故意填小了,颇类似古代读书人的“官年”现象。天富娱乐平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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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世纪史专家帕特里克·格里(Patrick Geary)在《历史、记忆与书写》中曾说:“人们相当喜欢那种连续性的故事,这种故事比较有吸引力。”断烂朝报式的档案本身很难折射绘声绘色的历史故事,有时甚至要“斫伤”一些故事。透过上面这些中小学档案信息,重温张忠培的访谈录(见《记忆:北大考古口述史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)的内容,有些事实可以稍稍厘定。访谈中张先生说:天富娱乐平台

我在进高中之前在长沙市文艺中学念初中。这所学校是一所私立学校,算是长沙市的一所中等水平中学。

47年我小学毕业了。我实际上念了五年半的小学,初小四年级我只念了一期,跳级到了高小。

我大约读过很多小学。我在长沙市至少读过四个小学,我发蒙的小学是孔道小学,之后是丽泽小学,豫章小学,还有一个叫城西二校,后来又回到豫章。

到了中学,我就想好好念书,一心一意读书。中学主要是读好三门课——数学、英语、国文,现在叫语文,早上起来就背英文,国文,晚上就做数学习题。我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。

综括看来,张先生的确曾读过许多个小学。他在丽泽小学读完初小四年级念了一学期,就以抗战逃难丢失证件为由,而直接进入豫章小学读高小五年级。此后他曾读过“城南二校”,最后在豫章小学毕业。张先生的记忆力大体看也十分准确,不过少年时学籍上改年龄的事他应当记不清了。至于他在中学时期的成绩,曾经用过功的数学、英语、国文三门课程看来都不甚佳。天富娱乐平台

张舜徽执教文艺中学的记载

著名社会学家爱德华·希尔斯(Edward Shils)在《论传统》一书中说:“在知识界要当‘反动分子’,便需要有非凡的才智和勇气,甚至还需要一定的蛮劲。”在传承古典学问的道路上,张舜徽先生就是这样的知识分子。章开沅晚年回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华中师大校园生活时,脑海中始终浮现“昙华林澡堂里晨昏伏案撰著的张舜徽先生”,这一场景给他深刻的启示,以至于他动情地写道:“当我年老之后,总喜欢告诫青年:即使社会病态,也不要随波逐流;处在人生最低谷时,不妨充实自己。”(《章开沅口述自传》)

张舜徽

张舜徽先生幼承庭训,1929年以后出游长沙,1930年在北京随侍姑父余嘉锡,1932年返回长沙。据其《八十自述》云:“弱龄还湘,为中学师。讲授之余,伏案不辍。教学相长,期于积微末以至高大。未几而倭寇入侵,流离转徙,生资荡然。从行惟骨肉数口,旧书一囊耳。身历百艰,仅得不死。年过三十,始都上庠,四方奔走,由是历丁壮迄乎耄耋,以教学终其身。”这段论述勾勒出张舜徽1932年以后大致的生活线索。据周国林《张舜徽年谱简编》载其1932年至1940年事云:“自京还湘,初入长沙文艺中学任文史教员。后又在兑泽、雅礼等中学任教。”1941年至1943年事则云:“任国立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。”然而,翻阅《湖南文艺中学教员一览表》,则事实恐怕略有出入。天富娱乐平台

《湖南文艺中学教员一览表》记载数份张舜徽的信息,其中一份1937年的表格记录信息综合如下:张舜徽,男,年龄:二十七岁;籍贯:湖南沅江;学历:北平中国大学中国文学系毕业;经历:历任兑泽中学国文教员;职务:教员;担任学科:国文;每周教学课时数:10;月薪:58元;专任或兼任:专任;到校时间:二十二年九月。另一份张舜徽26岁时的教员信息表还记载他所教的两个班级“高九班、初十九班”。不过1936年第二学期,张舜徽在文艺中学教授国文课又是“兼任”。1938年第一学期的履历上增添“历任兑泽、雅礼国文教员”,并备注“二十七年九月离校”。1941年的教员表中又有张舜徽的名字,履历称“曾任湖南各高级中学国文教员十余年”,备注称“三十年九月到校”。1942年以后教员表中已无张舜徽名字。由此看来,张舜徽1932年回湖南以后,曾在兑泽中学任教,1933年9月开始主要在文艺中学任教,1936年开始,也在雅礼中学任教,不过仍在文艺中学兼课。1938年9月,张舜徽离开湖南文艺中学。综合其他资料,知张舜徽此时随着长沙兑泽中学沿澧水迁移,最终抵达大庸(即今张家界)。1941年9月重新回到文艺中学任教一年。在文艺中学任教期间,张舜徽的薪水并不低。同期刘永济的弟弟刘永湘(字莞庵)每周授课4小时,月薪28元,每周每课时7元,而张舜徽的每周每课时收入是6元。而曹典球的儿子曹修幹(毕业于美国阿柏林大学、曾任湖南大学英文教授)每周12课时,月薪也才57.2元。天富娱乐平台

参考张舜徽《壮议轩日记》,可知文艺中学档案的记载不误。张舜徽《壮议轩日记》“居湘编”开首即云:“余自丁丧乱,萍梗异乡,忧患叠经……去夏自大庸言还故居,方拟闭户读书,遂吾初愿。而长沙曹耔榖先生情意厚于反复,坚挽以来至杨滩,非所乐也。既税驾斯土,讲论粗安,诸生相濡,差能不倍。……无锡钱子泉、衡阳马宗霍两先生主讲国立师范学院,过采虚声,谬加招揽……院中定于八月初十日(太阳历九月十九日)开讲,余以初八日襆被入院。由杨家滩至蓝田不五十里,余一人肩舆以往。”这是1942年的事情。我们由此知道,1941年9月至1942年8月期间,张舜徽都在播迁至杨家滩的文艺中学教书,1942年9月以后方才任国立师范学院讲师。天富娱乐平台

此外,可值得注意的是,近人常常以张舜徽没有上过学为例,来说明成才与否关键在自己的努力。如刘道玉认为“华中师范大学的张舜徽教授,一天学堂都没有进过,完全靠自学,他是继章(太炎)黄(季刚)国学大师之后,与台湾钱穆一并被公认的国学大师,而钱穆先生也只是中学毕业生,他们的成才经验是值得我们大家借鉴的。”(刘道玉《刘道玉演讲录》,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,第377页)“这样一位知识渊博、著作宏富、赢得国内外学者赞誉的教授(指张舜徽),竟没有上过任何学校,完全是自学成材的。”(吴志根《志当存高远——访历史学家、文献学家张舜徽》,载《吴志根作品集》,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,第59页)然而翻看文艺中学的档案,明白记载张舜徽毕业北平中国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。彼时湖南教育厅对教师资格审查十分严厉。如同在文艺中学任教的叶启勋因早年学校毕业证件丢失,即受到严格审查,经湖南教育厅长朱经农、长沙市长何元文审定方才过关。故而可初步推断张舜徽1930年赴北京时,当在北平中国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求学过。指出这一点,固然可能使张舜徽的传奇减色,对张先生的学术成就,却可说是丝毫无损的。天富娱乐平台

希尔斯曾说,“记忆是个贮藏器,它收藏着人们过去的经历,以及人们从载入史册并被牢记的他人的知识。”然而记忆有时会走样。正如沃尔特·米莱恩(Walter Melion)等人所揭示的那样,“记忆是社会的产物,并通过‘表征’来运作。”选择性遗忘原本是记忆缠绕前进的通常方式,故而孔子很早就通过文献是否足征来判定历史能否复原。对今天的研究者而言,于枯燥的档案中遇见所要遇见的材料,于文献的细缝里爬梳得一点所谓事实,往往收获由衷的欣喜。这种故纸堆赐予的馈赠,在新时代的考据学的复兴潮流下,实在很难谈得上甜蜜。只是拂去历史的尘埃,老老实实抄撮资料,使后来人知道一些过去的事情,这种朴学总归不坏。而我在此间下笔千言,不过意在使人知悉:在湖南,曾有一所文艺中学,一些有名的、无名的人曾与它有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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